妄生契（六）
这章过渡一下，下章就开打了
有一点点BG..真的只是一点点。不能接受的跳过去也没影响...
六
沈清秋只觉天旋地转，他还未来得及念诀催剑，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，随后他发现周遭完全变了个样，前一刻他还在阴森潮湿的地洞里听余灵钧讲故事，下一刻仿佛被丢进另一个片场，现在他正处在一片绿荫青翠当中，耳边传来鸟啼虫鸣，一派欣欣盎然。
“……又是幻境。”沈清秋内心深深扶额，涂山氏还真是玩这一手玩得乐此不疲啊，谁能想到他讲故事突然来一段即兴演出？不过这次既然知道是幻境，沈清秋心下镇定不少。他瞧了瞧四周，没发现洛冰河的身影。
“冰河？”
唤了几声，无人应答。沈清秋在茂盛的林中穿梭，有些着急。这余灵钧到底想搞什么鬼，沈清秋埋怨自己太过不小心，突然看到迎面走来一个人。
那人眉峰隽秀，面若桃花，形姿绰绰，身着一袭白衣，腰配一把古朴长剑，行走之间衣袂随风飞舞。纵使沈清秋在装逼界混迹多年，面对此人也不得不佩服，这逼装的，绝了！
那人看上去也是个修道之人，但身上穿的衣服不像沈清秋他们的风格。沈清秋大胆猜测，这幻境或许是很久之前的影像。
行至面前，那人却没看到他似的径直走了过去。沈清秋这才发觉对方其实看不到他。于是跟他走了过去。
那人忽地停了下来。地上卧着一物，沈清秋上前一看，发现竟是只奄奄一息的白狐。那白狐似乎受了很重的伤，半个身子都被血染红了，它见那人靠近，嘴里不时发出呜咽的叫声。沈清秋知道这只白狐若不救治，不久定会一命呜呼。
那人探了探它的气息，伸手将它抱起，放到一块平坦的石台上。接着见他提掌运气，充沛的灵气将那只白狐包裹起来，源源不断地从它的伤口处涌入。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，白狐的生命力也在慢慢恢复。
待白狐的伤完全愈合后，那人收敛气息，摸了摸那白狐的脑袋，款款离去。沈清秋刚想去追，眼前的青山密林犹如被打乱了的调色盘，天空忽然变得晦暗无比。
葱郁的林子消失了，此刻他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，坑坑洼洼的地面意味着这里刚经过了一场激烈的灵力对冲。微风飒飒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。沈清秋不需要多费劲便找到那个白衣人，他浑身浴血地躺在那里，白衣被染成了血衣。同为修道者，沈清秋能清楚感觉到他的灵脉全毁，灵力也所剩无几。一个不知躲在哪里的瘦弱少年，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，嚎啕大哭地向他扑过去。
“呜呜呜！你不要死！你不能死！”
那白衣男子无力地伸出手，摸了摸少年的头，张了张口想说什么，却喷出一口鲜血。那少年手无足措地抱着白衣男子，哭得更凶了。
“你说话！我救你！你不要死！”
这少年的口齿不甚伶俐，好似丫丫学语的幼儿，无助地重复着这几个字。那白衣男子嘴角扯出一个微笑，微弱的气息吐出几个字：
“涂山郎……不要……哭……”
沈清秋明白了，这一定是余灵钧过往的记忆。
少年抱着那白衣男子的尸体哭了很久很久，久到天开始下雨，泪水雨水混作一团。沈清秋远远地看着那名唤涂山郎的少年，不禁有些心疼。他向那少年走了两步，少年人的身上忽然气息大乱，就见他露出尖牙，咬破了自己的手腕，少年催动内力让鲜血涌出，腕上的滴血凝结成一枚血玉，待玉上的血色渐渐退去，少年人小心地将那枚玉藏进白衣男子的口中。
沈清秋突然想起一段不甚愉快的往事，不知当年的冰河，是否也曾这样抱着自己恸哭呢？
想到洛冰河，沈清秋恨不得赶快从这幻境里出去。天地开始再次旋转，这次有了经验，再睁开眼时周围又不一样了。
他正站在一处农家小院外，院子里蔬果成荫，家禽遍地。沈清秋正纳闷这是何处，于是推门进屋。屋里陈设简陋，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。
沈清秋正觉得这人眼熟，门被推开了，只见一个农夫打扮的人手里拎着一包东西，行色匆匆。他走到床边对那女人说：
“大夫很快就来，娘子你且忍一忍，我给你去煎药。”
沈清秋见那个女人不住地咳，气虚体弱，明显是得了不治之症。男人端着煎好的药，小心地扶那女人坐起来，女人却没有吃，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样东西，塞到男人手里；
“夫君，这是我从小带在身边的东西……送与你，若是我命不久矣，你见着它也能想起我……”
男人手里的，是一枚色泽温润的玉扣。沈清秋顿时明白过来了，眼前这个农夫打扮的男人，虽然相貌有些不同，但不是别人，正是余灵钧。而这个女人……难怪相貌有些眼熟，恐怕是那白衣人的转世。
一入轮回，前尘记忆便如过往云烟。都说一世轮回五百载，当年雨中那哭泣的小小少年，竟是执念入骨，真的等了这许多年。
眼前一晃，时间如书页一般哗啦啦向后翻去，再看时已是熟悉的庭院，院子里山石草木颇为讲究，长廊小苑雕栏画栋，一看便知是个大户人家。沈清秋知道，余灵钧这一世，等来了程良玉。
书房的门被推开了，里面走出个面容白净，温文尔雅的年轻人。他手里拿着一本古籍，正愁眉不展。
沈清秋当然清楚这书是哪儿来的。年轻人烦闷地在院子里踱步，萧铭关切地问他：“少爷，可是身体不适？”
“没有！”程良玉语气带着一丝烦躁，萧铭仿佛被吓了一跳。接着他说：“我要出去一趟，你别告诉我娘。”
“少爷，我陪着你——”
“不用！”
被喝退的萧铭呆呆站在一旁，沈清秋看了他一眼，跟着程良玉走出程府。
程良玉好像知道萧铭跟着他，故意在城里绕了几圈，不一会儿便甩开了他。沈清秋跟着程良玉来到偏僻的一处房子里，书生扮相的余灵钧正在那里等着他。
“程少爷。”余灵钧对他微微一笑。
程良玉有些气恼，将书摔在桌上，嘟囔道：“你就别少爷少爷地叫我了。”
余灵钧收敛了笑容，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给他把脉：“良玉，近几日身体有没有好一些？”
程良玉丧气地摇了摇头：“我都已经照你的话做了，但还是不见好。有时候夜里难受地睡不着，像有千只虫子在身体里咬，痛死了。灵钧，我觉得我……可能治不好了。”
余灵钧一听他这话，脸色发白，用力扳过他的身子：“良玉，你别乱说，我答应过你，一定治好你。”
程良玉点点头，方才的脾气下去了些，语气柔和许多：“其实不用你说，我也知道自己这身体什么样。我不担心自己，我只是担心我娘，萧铭……还有你。”
他扭捏地说出最后几个字，脸有点红，匆忙加了一句：“毕竟你是我的好友。”
余灵钧一愣，对他道：“良玉，你能再相信我一次吗？”
接下来的一幕让沈清秋感到有些难以接受。程良玉被缚手脚，躺在一个血红色的偌大法阵之中。他满脸惊恐地盯着站在法阵之外的人。余灵钧脸色苍白，整条右臂被血染红，臂上布满刀割的痕迹。他左手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，颤抖着在小臂上寻找所剩不多的完好皮肤。刀尖划过的地方，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。余灵钧用血将法阵的最后一块填补完整。他丢了匕首，口中催动咒术。所念术法是沈清秋从未听过的，想必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古老秘术。
法阵开始散发荧荧红光，先是微弱，而后越来越亮，以至到了刺眼的程度。沈清秋强忍着眼睛的不适，盯着法阵中间的程良玉。只见他在红光的包围之中痛苦不堪地扭动身体，异变渐生，他发出凄厉的惨叫。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！！”
余灵钧神情流露出一丝不忍，程良玉不断绞动的手腕被施过术法的绳子勒出血痕，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。法阵中的光芒变得忽明忽暗，程良玉渐渐没了力气，此时余灵钧吐出一口血。
沈清秋见他的脸色比刚才变得还要难看，几乎可以说是惨白了。余灵钧催动了半天的阵法终于黯淡下去，内中的程良玉已经失去了意识。他看着阵内昏迷不醒的人，绝望的余灵钧如此施法数次，终于无力地跪倒在程良玉身旁，泫然欲泣：
“良玉，我……我又一次害了你……”
沈清秋不忍再看。他转过身去，余灵钧冷冽的声音却在他耳边响起：“沈仙师，这故事可算精彩？”
他闭口不答，暗中寻找灵力波动之物，他一心惦记着不知在何处的洛冰河，只想现在须得尽快从这幻境出去。
“初次见到沈仙师，便知沈仙师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，”那声音不愠不火，清冷中带着一丝凄凉，“吾听说沈仙师与爱徒历经万难才修成正果，真的令吾……好生羡慕。”
沈清秋探得几处灵力异常，想到自己身处涂山氏陪葬室，里面的陪葬法器数不胜数，对他搜索真正的结界之源干扰极大，他不动声色地说：
“不敢当。看余公子的经历，比沈某要曲折地多。”他凝神四探，“只是不知，余公子这故事讲完了，怎么还不放沈某出去呢？”
“沈仙师可知吾所说的‘契’是何意？”余灵钧对沈清秋的问题避而不答，反问道。
“虽不知如何运作。但依沈某所见，将程良玉变成这幅模样的，正是你们一族的‘契’。”
“说对了一半。”
“那另一半是？”
余灵钧继续道，“‘契’的本意并非如此。结契者本与吾族相生相息。只是当年我情急之下，以血为媒，结下了血契。”
“那枚玉扣，应是你与他结下的契物吧。”
“正是。”余灵钧苦笑一声，“吾原以为与他结下血契，就算他再入轮回，无论转生几次都会记得吾。”
“轮回往生，抛却前尘，这些本是天道。人的一生何其短暂，你这么做又是何苦？”
余灵钧沉默片刻，沉声道：“何苦？沈仙师我且问你，若是有朝一日你不幸身陨，你那乖乖徒弟能否眼睁睁看你离他而去？”
“这……”
沈清秋回答不上来，因为身陨这事儿他办过一次，他当然知道洛冰河不会放任他就这么死去。
余灵钧自嘲般笑了一声：“他救了吾，却因吾而死。这是吾此生欠他的债。只是想不到，那血契于他因这许多年的束缚，竟成了咒术一般的存在。只因我当年一时的冲动无知，害他变成今天这幅模样。吾如今能做的，只有尽力弥补当年犯下的错。”
沈清秋有种不好的预感，这余灵钧言语之间有些剑走偏锋，他为一个人等这么久，结果发现那人被自己害惨了，换谁遇到这情况都要疯不是？
“……你要如何弥补？”
“那玉扣是我的气血所化，两年前良玉被血契妖化后，我用自己的血帮他勉强维持人性。可惜现在只凭我的血，已经无法维持下去了。”余灵钧的声音又恢复了原本的清冷，“这几年来，我一心要为他祛除咒术，但仅凭我一人是不够的。”
“……所以？”
“我需要一个媒介做引，这个媒介须是灵力充沛之人，来代替良玉承受血契上所结的怨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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