妄生契（八）
最后一章，本想结尾分开发的，但是发现好像也没多少的样子，就一起放上来了..
八
一股强横的气劲涌入沈清秋的身体，沈清秋只觉浑身上下都被这股气劲穿透，左臂眼看也快要保不住了。
“——住手！”
一声呵斥伴随着一股魔焰席卷而来，“洛冰河”反手回击，不悦地扭头回看，真正的洛冰河捂着胸口，双眼赤红，正杀气腾腾地盯着他。
“你给我滚远点！”
又是一记暴击，心魔剑化成的“洛冰河”不得不松开沈清秋向旁一闪。洛冰河抽出正阳，一剑砍断了沈清秋身上的捆仙索，急忙扑上去：“师尊，你没事吧！”
捆仙索一解，灵力就像通了电的电池一般又活络起来。沈清秋顾不上疼痛，见洛冰河胸口处的被开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口子，担心至极：“我不要紧，你怎么会伤成这样？”
“是弟子没用，不小心着了那人的道，又被这厮纠缠许久。弟子无能，让师尊受惊了。”
到底还是自家这只最乖啊！沈清秋内心不禁无限感慨。
洛冰河对那心魔幻影恨恨道，“你可知道伤我师尊的下场？”
心魔冰阴冷地不屑一笑：“知道又如何？我清楚师尊不会为我留下来。我折断他的手脚，这样他就哪里也去不了了。”
“不准你这么叫他！”洛冰河提剑便刺，对方也不含糊，两道黑影缠斗到一处，不大的密室里紫黑魔气激烈交锋，沈清秋拖着受伤的右臂躲在一旁。
这个心魔冰不是一般的厉害，毕竟是曾经的金手指，竟与本体的实力不相上下。
没过多久，密室在两人的轮番炮轰下摇摇欲坠，开始土崩瓦解，这时洛冰河找了个空隙，拖着沈清秋趁机逃出密室。心魔冰追着两人紧随其后。
外面是一片灰蒙蒙的混沌景象，想必因为余灵钧被擒，导致这里的幻境也维持不住了。那心魔的进攻又快又狠，见两人要逃，招招冲着要害而来，洛冰河一手护着沈清秋，一手用正阳剑格挡住对面心魔冰的攻击。
尽管手头没有修雅剑，但沈清秋最不喜欢给别人拖后腿，他抬起完好的左臂掐指成诀，只见心魔冰身子周围突然浮现出一圈符文，让他的动作稍微迟缓了些。
洛冰河见心魔露出些许破绽，裹挟着灵气的正阳一剑刺中了他的胸口。
“唔——！”心魔被刺地连退好几步，他的心脏部位被洛冰河刺中，流出的却不是鲜血，而是汩汩紫气。他没有反击，怔怔地看着一旁的沈清秋，眼神里尽是掩藏不住的受伤。
“是困魔咒……师尊你……”
沈清秋受不了他顶着爱徒的一张脸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，忍不住别过脸去。
“师尊……为什么……”心魔冰无措又委屈地唤着他。沈清秋有些不忍，这由剑而生的心魔，原本承载了洛冰河所有的自卑、不安、痛苦和执念，尽管心魔剑本体早已被毁，残存的意识却不是说毁就毁的东西。也许仅仅微小如星火，却仍存在于意识一隅。纵然不忍，为了冰河着想，他也必须将这幻化成型的心魔彻底除去。
洛冰河再送一掌，心魔吃痛倒下，仍不甘地望着沈清秋，像讨不到糖吃孩子：“师尊，你看我一眼啊……”
沈清秋沉默不语。那心魔见状，颓然垂首：“到头来，连师尊也不要我……”
最后一丝声音随着一团紫气渐渐消失，沈清秋这才松了一口气。他急忙查看洛冰河的伤势，溢着黑气的伤口明显开始愈合。
沈清秋想到现实中洛冰河的伤势，大为疑惑：“冰河，那心魔是如何伤到意识外的你？”
洛冰河收剑回鞘，摇摇头：“弟子不知。方才与那幻影缠斗之时，不知那余灵钧用了什么妖法，所使招数对他全无用处。”
“都怪我这次大意，低估了对方。”洛冰河默默打定主意回去要恶补修习幻术，不能再让师父和自己陷入危机。
“哎，也不怪你。大意的何止是你一个。”沈清秋叹了一声，涂山郎的这招以彼制彼真是阴险无比。他想到那消失的心魔幻影，被捏碎的右臂痛感又回来了。沈清秋吃痛地皱眉。
敏锐如洛冰河，哪能觉察不出师尊微妙的情绪变化。“师尊，那厮还伤到你别处没有？”
“别担心，为师无碍。”沈清秋抬起左手摸摸他的后脑勺，“走，咱们先从这里出去。”
洛冰河表情莫测，他沉默片刻，拉起沈清秋的手。顷刻之间幻境便被破除了。
方才锥心的疼痛给沈清秋留下些阴影，好在现实中的右臂仍然完好无损。洛
冰河也醒了过来，伤口愈合地无影无踪。
但眼前的一幕顿时令两人神经紧绷：余灵钧不知何时自己解开束缚，浑身浴血地瘫倒在地，而原本躺在法阵中的“程良玉”，此时竟啃咬着余灵钧血肉模糊的大腿。
那妖兽听到动静，抬起绿油油的眸子，兴许是对活物更感兴趣，正待向二人扑来。洛冰河心情不佳，起手招式间带着十足的杀意，师徒俩一攻一守配合默契，数招来回后，那妖兽占了下风，被洛冰河一掌打翻在地，又被沈清秋的术法困得动弹不得，发出一声哀嚎般嘶吼。
洛冰河正要将那妖兽就地正法，只听余灵钧发出一声微弱的阻止：“洛公子……请手下留情！”
余灵钧衣衫狼狈，跌跌撞撞地扑过来，歪倒在那妖兽身上，用一己之身护住了他。
“是我……对不住二位，但求你们不要杀了他……”
洛冰河不想跟他废话，这人伤了师尊又伤自己，对他来说早该千刀万剐。沈清秋伸手一阻，对他说，“余灵钧，你看清了。它早已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，何况它如今理性全无，你既已无法制住他。我们也断然不能把它放出去危害当地百姓。”
沈清秋看不到余灵钧的脸，却见他瘦削的后背微微发抖。
几滴清泪落在妖兽满是血的脸上，那双失去心智的眸子没有半点人的影子，却因这几滴泪呆怔了一下。
“就算是死，我也不能让他以这幅面貌死去……”
“因为我，缚了你这几世轮回，害你变成这幅模样。让你吃了这么多苦……”
泣不成声。
“都是因为我……”
“早知如此，当初为何救我……”
“我欠你的命，今日还给你……”
余灵钧身上忽然灵力暴起，耀眼的灵光将一人一兽紧紧包裹在里面，只见一股黑气自妖兽天灵凝结成束，源源不断地被余灵钧引渡过去。
黑气越聚越多，就算站在数尺之外，师徒二人也能感应到那黑气之中积压的纠结怨念。余灵钧将这些黑气尽数纳入体内，同时用自身灵力将其牢牢压制。
恍惚间，曾经那个抱着白衣人哭泣的少年郎，与眼前人的影子重合了。余灵钧纵然身为灵力超绝的涂山后裔，也无法完全负荷这些怨气。他口吐朱红，仍未停下动作。
鲜血溅到妖兽的胸口，它浑浊的眼神开始渐渐变得清明，身上的毛发也在慢慢褪去。身形四肢逐渐变得像个正常人。但沈清秋亦能感受到，生命力正从两人身上急速流失。
先前洛冰河说的没错，程良玉身上的咒术太过强势，早已将他的身体破坏地千疮百孔。即便用特殊方法让他恢复，怕也难能活下来。余灵钧这样做，也许只能为他换得一个全尸。
沈清秋突然想到，涂山郎将这咒术转移到自己身上，岂不是意味他要被它束缚，永不得超生？
黑气与灵光消失了。倒在地上的妖兽变回一个隽秀的男子。尽管脸色异常苍白，但尚有一丝微弱的气息。余灵钧用尽最后一丝灵力为他护住心脉，让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。
护在程良玉身上的那个人无力地倒下去，衣襟中掉出一枚小小的玉扣。
当师徒二人从涂山墓里出来时，城主和萧铭早已带着一群青壮家丁在那里等候。萧铭看到师徒俩抬出昏迷不醒的少爷，激动地将人接了过去。
“二位仙师，妖兽之事解决了吧？”城主心切地问，但两人在墓中商量好了，还是不要让当地居民知道这些事。于是说了一些义正言辞的场面话，含糊地应付过去。
将程良玉送回程府后，程夫人喜极而泣，对着家里供奉的狐仙像磕了几个头。看得两人心里百味陈杂。
妖兽事件解决后，狐仙祠又恢复了往日的香火。原本碎裂的狐仙像换成了新的。沈清秋猜测之前余灵钧把玉扣藏在那雕像里，也许想借着祠里旺盛的香火镇压上面的咒术。不过在他死后，那玉扣就变成了一枚普通的物什。
师徒俩逗留数日，等到程良玉醒来，告诉了他事情的来龙去脉。程良玉竟是出奇地平静。他将收在心口的那枚玉扣拿出来注视了良久。
“……他真是个傻子。”
沈清秋见他无恙，便带着徒弟离开了程府。
庙会已过，褚良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祥和。来此一遭还没好好领略一番当地的景致，此时师徒两人恬淡闲然地在城里乱逛。沈清秋心情舒畅，洛冰河牵着沈清秋的手走在前面，沈清秋见他半晌没动静，忍不住问他：
“在想什么？”
“心魔说，他是曾经的我。”洛冰河没来由地说了一句。
原来还在纠结那心魔的事。沈清秋轻叹，这孩子不会被搞出心理阴影了吧。
“我在想，若是当年在埋骨岭，师尊没有唤醒我，我没有毁去心魔剑，是不是……就会变成幻境里的那个人。”说这话的洛冰河不敢看他。
沈清秋问他：“冰河，你还记得当初你是怎样被心魔剑折磨的？”
洛冰河不快地回忆道：“……在我觉得所有我在乎的人，特别是师尊抛弃了我之时，耳边总会响起蛊惑之语。越是被蛊惑陷得越深，深到眼前出现幻觉，甚至能看到……师尊在我面前惨死。”
沈清秋心疼地握紧他的手，对他说：“此便是心魔。它能将你的矛盾，痛苦放至最大，令你绝望，最终不得不依靠它。它所做的事，并非是你本身的意愿，而是它想看你做到的。”
洛冰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沈清秋摆出一副师长的口气严肃地对他说：“所以你以后还要勤加修炼，莫要再让这些思绪扰了你的心智。”
洛冰河幽怨地靠上去：“师尊，弟子难受。”
沈清秋无奈，“又怎么了？”
“万一……我是说万一，万一来世，师尊不记得我了怎么办？”
沈清秋看他这一脸丧气，满脑子净些回路清奇的小心思小情绪，用扇柄狠狠在他脑门上敲打几下，假装生气：“这一世过完还早呢，就担心来世的事！你怎么操心这么多！”
洛冰河捂着脑门，委委屈屈：“万一师尊来世忘了我，那我也要学涂山郎，在师尊身上做个记号什么的，这样就忘不掉了。”
沈清秋被他气笑了，给他摸摸脑门，动作间尽是宠溺：“行了，为师可不想变成怪物。什么来世不来世，只怕到时你先把为师给忘了。”
洛冰河立马信誓旦旦，“绝对不会，我对师尊的心意，哪怕到下世下下世都不会忘！”
沈清秋被这突如其来孩子般的告白臊红了老脸。夜晚将至，万家灯火炊烟袅袅，传来言笑晏晏。他一言不发地牵着徒弟的手，展开折扇掩去笑意。只微风送来几个含糊不清的字。
“为师亦然。”
F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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